正邪缠斗堪比《琅琊榜》 卢隐《幽明录》中看朝堂权力之争

来源: 中国娱乐网  日期:2017-06-19 14:03:51

  本文摘自《幽明录》 卢隐著,东方出版社,201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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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这是一个死的世界。

  这才是地狱。

  生死回望,满目皆伤。列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数不出这里有多少具尸体。

  层层叠叠的尸骨交错散乱地躺在谷底的淤泥之中,骷髅将空洞的双眼投望苍天,张着下颚似在呼喊,指骨绷开似在挣扎,胸骨无一例外皆缺损断裂,像无数只被扭曲破坏的木偶,以惨烈之姿诉说着非人的遭遇。他蹲到一具较完整的尸骨旁查看,胸口断裂处正对心脏之处,方便了乌鸦将巢穴布在其中。尸骨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污秽的排泄物,骨骼颜色不尽一致,大多呈灰褐色,少数呈灰白色,因此死亡时间各有早晚。列缺将火把斜向泥水,见水上漂浮着莹莹碎屑,尸骨下还有许多钙化碎骨,应是焚尸后的残留。

  “嘎——”一只乌鸦尖叫着飞向南方。

  乌云缓缓移开,银辉一泻万里。

  列缺忽觉一阵凉风吹到脖颈上,他扭过头,赫然见身后两道山峰之间隔着一道狭长的细缝,凉薄的月光从这一线天中射入,照亮了无数冤魂。

  “因为其中一朵有影子。”耳畔响起旧日的话。

  “你在哪里?”列缺焦急喃喃。

  以尸骨的杂乱程度推断凶手并没有刻意毁尸灭迹,他太自信了,恐怕只是定期焚烧一次,而大多数严重折断的尸骨则是被直接丢下来的,很可能还保留着辨识身份的线索。

  一定能找到他!

  果不其然,残骸里还有头发、木簪、瓷片、衣服碎片……一只烂掉的玩偶被小巧的一具白骨抱在怀中,列缺在这只小小的骷髅头上拍了三下,脱下衣服将其包起来。

  不知不觉间一路找到悬壁下,他转了个方向继续,走了不多时,蓦的,火光照亮了一朵浓烈如血的花。它石蒜般粗陋的根须深深植入石缝之中,傲然伸长纤细的茎叶,静静徘徊在幽冥地狱里。

  花开叶落,永生不见,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列缺一瞬以为中了幻觉,彼岸花只在夏末秋初开放,为何会在深冬出现?但当他注意到花下之物时,不禁愣在当场。

  那里有一只断成两半的三弦。

  为何?

  为何?

  是我为你白骨生花。

  第一幕三弦

  究竟会走向哪里?这天地间无尽的善恶轮回。

  明,嘉靖二十七年,腊月十八,冷得人骨子里发麻。黄昏时分,天色有些阴沉,压得金陵城一片死寂。家家闭户,街道上只有几个紧紧裹着衣服赶路的百姓和商旅,时而传出几声狗吠。天边积着成片乌云,飘来晚钟声。紫金山灵谷寺的钟楼上,小和尚乾元正抱着碗口粗的钟杵卖力地敲钟,时轻时重,那钟声就忽响忽闷地漾了出去。乾元约莫六岁,有一双澄净的大眼睛,很是讨人喜欢。钟楼下,扫地僧正清理庭院里的落叶,他抬头望了望沉郁的天色。 “要变天了,乾元,你快去把庙门关了吧。” “哎,师父!” 乾元放下钟杵,一颠一颠地跑下钟楼,跑去庙门口。他探头远望,冷风吹得落叶飒飒地落在长长的阶梯上。乾元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关上庙门。

  此一时,京城午门前更为肃杀。前任首辅夏言形容枯槁地跪在刑台上,双眼漠然盯着坐在监刑官华盖之下的严嵩,就算所有人都畏惧地跪下,他必骄傲地昂着头颅。严嵩施施然迎接夏言的目光,手中握着一个盛了热茶的玉杯取暖。 “夏大人,时辰到了,还有什么话要留?” 寒风吹起夏言满头花白的头发,他像突然惊醒了一样,于呼吸间胸口颤动,一变愤恨地盯着严嵩的脸。 “一心为国而已,只恨举朝百官,皆如妇儿!” 百官的头更低了。严嵩闻言拉下脸来,见夏言自始至终不改傲气,不耐烦地大袖一甩,将玉杯摔出去。 “杀!” 玉杯摔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夏言黯然闭上眼睛,刽子手手起刀落。像天地轻轻一颤。百官之中,瘦小而不起眼的徐阶自始至终沉默着。刑台上鲜血蔓延着,几片白絮飘落下来,刹那便融化在血水中。徐阶探看天空,原来是雪花正纷纷落下,他紧紧咬住嘴唇,压低心中呜咽,望着高台上风头正盛的严嵩,假意一贯温柔地微笑。今日之仇,你犯之罪,来日我必将百倍讨回!千倍奉还!无人注意到,午门外不远处停驻了一辆马车,车中端坐着一位面容华贵、身材却略臃肿的青年,严嵩之子严世蕃。他挑起窗帘远观午门之下的一切,双眼微眯,似乎谨慎思考着什么。此时的他年华正盛,位列“天下三杰”之首,扶持其父严嵩一路染血,走至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论才智手腕,冠绝当世,却是个行动不便的残废。

  美艳的宠姬聂氏倚靠在严世蕃身边,轻捶他患有风痹的左腿,纤细的手腕时而碰到腰间悬挂的一枚古朴别致的鱼纹玉佩。 “大人夙愿已了,不开心?” “太无趣了。” 严世蕃放下窗帘,聂氏竟感觉他言语间有着难以掩饰的落寞。马车徐徐驶走了。

  雪一直下到夜里,静静的,没有声响。僧房里,乾元睡不着觉又翻了个身,看到身边正打鼾的扫地僧口水都流到了枕边的木鱼上,乾元轻轻叫扫地僧:“师父……今儿晚上三弦没响……”扫地僧睡得深沉,乾元见他没动静,轻轻起身走到窗口,擦去窗子上的雾气,将耳朵贴上去听,但没听到三弦声,便裹紧衣服蹑手蹑脚地开门走出去。怎料屋外,满院子的梅花竞相开了!乾元快步走到梅花树下,呆呆看着盛开的梅花和天上慢慢飘雪,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一路小跑着回到僧房,破门而入,推醒扫地僧。 “师父!师父快醒醒!三弦没响!但是外面的梅花突然开了!还下雪了!佛祖来过了!佛祖显灵了!” 扫地僧突然被吵醒,满脸怒火地盯着乾元,一把抓住他,抄起枕边的木棰,扒下裤子就打。 “三弦!三弦!佛祖!佛祖!佛祖能救你的屁股吗?!”

  此夜,紫金山灵谷寺下有一处医馆,名曰“仁义堂”,草堂中还亮着温暖的烛火。叶诚蹲坐在火盆旁,里头还剩一角白色麻布没烧完,火光映在他秀气似书生的脸上。父亲叶君行将锦盒盖上包好,放在高大健壮的女仆春梅手中。 “千万小心,这是人家救命的药。” 春梅谨慎地将锦盒抱在胸口,转身要走,叶君行想想又不放心地叮嘱。“早去早回!” 春梅点头离去,关上了门。叶君行的夫人聂冰端了碗热粥放在他手中,叶君行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脚,才喝了几口,突然响起几下敲门声。屋内三人乍惊,齐齐看向门口,不禁疑惑。“春梅这个死丫头,又忘带什么了不成?” 叶诚抱怨着起身,敲门声却没有继续,他目光一凛,回头示意父母安静,拔出腰间匕首,轻轻推开门。

  开门的瞬间,一阵劲风夹杂着梅花和雪花涌向屋内,叶诚差点没站稳,被风吹得晃悠了两下,只觉冰凉之物扑上脸庞。他伸手去摸,沾到一些细碎的雪花,还未及看清便在手中融化了。叶诚心下狐疑,握紧匕首出门探看,不知为何院门大敞,而院中静寂无人。

  漫天飞雪如絮,满地梅花似血。

  下雪后,天总是亮得很早,山中氤氲着蒙蒙雾气。金陵城大约已被积雪掩埋。

  灵谷寺的后门开了一道缝,乾元机灵地伸出头先查探一番,四望无人,才背着木鱼跑出寺门。一行脚印留在身后光洁无痕的雪地上。

  平素下山的小溪已经被冻住了,刚好供乾元行走。从林子里捡了根木棍当拐杖,小心地避开滑溜溜的山路,向山下走去。清早,紫金山的密林里还有几分阴森黯淡,乾元一边念经一边缩着脖子穿行,拐进竹林,走了片刻,见仁义堂就在前方。

  乾元累得喘气,搓了搓冻红的鼻子,拎着木棍跑去。院门上挂着隶书牌匾“仁义堂”三字,门照旧是关着的,乾元敲了敲门。 “施主,您在吗?我是山上的小和尚乾元啊!” 敲了两下,谁知门没锁,虚掩着,一下就开了。乾元疑惑地轻轻推开门,见院子里已经积成一片无瑕的雪地,没有红尘足迹,仅点缀着几颗光秃秃的假石,仿如一幅水墨图。乾元颤悠悠地跨进门,走向草堂。 “施主?施主……我进来了哦……我是山上的——”话未说完,一片血海骤然映入眼帘,如此猝不及防。是地狱吗?乾元几乎忘了呼吸。毕竟是孩子,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具骇人血尸,手中木棍掉下来,一步也不敢挪动。 “啊——!啊啊啊——!” 乾元使出最后的力气大喊。

  紫金山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五人三马,不顾山路危险急躁前进着。

  领头的是一位身穿刑部绯色制服的中年人,主事罗恒。他本就眉眼下垂,看起来亲切温和,但此时目光专注地锁着前路,眉心几乎凝成疙瘩,平添了些忧虑之气。紧跟在罗恒身后的是年轻的副手刘毅,他把乾元抱在胸口,身后背着把重剑,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颇有习武之人的英勇气势。大概他常年在外奔波,才被晒成小麦色。垫底的是仵作半瞎陈,这老爷子瞎了的右眼上蒙着块黑布,嘴里叼着水烟,身后载着快被他晃晕了的扫地僧。

  半瞎陈见自己离那两人越来越远,不禁大喊:“罗大人!急什么?这死了的人活不过来!” 刘毅回头眼神锐利地瞪了他一眼,半瞎陈这才乖乖闭嘴赶路。五人急停在仁义堂前,跳下马,从门外向内张望,院子里的雪地上确实只有乾元来回的两行脚印。半瞎陈深吸一口气,啧声大叫:“这血味儿比隔夜的屁还冲,聂大人就整我们几个来?不行!老头子要回去再叫十个八个兄弟!” 罗恒思索片刻,抚摸了一下乾元的头,对师徒二人道:“你们最好在外等候。” 扫地僧会意,拉着脸色泛白的乾元退到拴马处。罗恒这才带着刘毅和半瞎陈顺着乾元的足迹走进去。草堂门开着,积雪已漫入屋中,屋里原本放置的东西秩序井然,并无打斗的痕迹。三具尸体皆瞪大双眼望着前方,仿佛被什么惊吓到,又仿佛在对什么哀求,死不瞑目,神情骇人。不仅如此,他们的胸口处都被开了个洞,其中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发紫。刘毅探过三人鼻息,摇摇头。“大人,您见过这样的事吗?” “这年头啊,什么恶事都不奇怪。”

  罗恒蹲到叶君行身边,见叶君行仰面躺在坐榻上,手边有一碗米粥翻倒了,稀粥与斑驳的血迹凝固在一起,宛如生出血丝的奇石。罗恒凑近他被打开的胸腔,探摸下去,发现心脏不见了,不禁眉头一皱。顺着血迹向下看,聂冰的尸体就伏在叶君行脚下,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丈夫的脚腕,是求助?还是痛哭?

  罗恒检查过聂冰的胸腔,竟也是空的;微微思索,又疾步去查探靠坐墙边的叶诚的尸体,果然也失去了心脏。

  叶诚身后的墙上留下很多指甲抓挠的痕迹,再看他那纤弱的身板,可想是怎样惨烈而无望的挣扎。

  刘毅一脚蹬在墙上,借力纵身一跃跳上去检查房梁。

  “大人,梁上无脚印。”

  “挖心啊?”罗恒摸了下心口,苦笑,“看来叶君行大夫惹上了不得了的恶人啊。刘毅啊,我想起件往事,十年前,西城桥头不是有个牛肉面馆吗?那家厨子做的面绝了,一把细面、十二片肉、一勺香油…………”

  罗恒环顾屋内兀自回忆着往事,此时,房梁上的刘毅从高处俯瞰到叶诚尸体背后,那墙后面分明有一双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一无所知的罗恒。

  刘毅大吃一惊,身体本能快过了思考的速度,刹那拔剑俯冲下来。罗恒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刘毅突然杀向自己,刘毅的剑锋已然刺在罗恒身后那堵墙上,铁石相撞,震颤声不绝。罗恒迅速回头,见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跌倒在地,翻滚了几圈,爬起来又继续跑。

  “刘毅,拦住他!”

  不待罗恒命令,刘毅已冲上去,飞脚将此人踢翻在地,抓住那乱麻一样的头发,强迫其抬起头。但此人体格强健有力,拼命挣扎,抬腿狠狠踢向刘毅面门,想趁机爬起身逃走,被刘毅闪身躲过,识破了般一笑,抓住其双手轻轻松松反扭在身后,当胸重重一掌,传出骨骼错位的脆裂声,此人便被刘毅死死按在地上。

  然而,刘毅渐渐感到手中的触感不对劲,又摸了两下,霎时红了脸。

  “大人,这……女的?”

  罗恒拨开那团松散杂乱的头发。

  “春梅?!”

  春梅面色青灰,嘴唇惨白颤抖着,望着罗恒竟泪如泉涌:“罗大人……救……命……大夫……他们来了……”

  “大人认识她?”刘毅虽疑惑,但见罗恒自然地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这才放心地松开手。

  罗恒忙接住春梅抱在怀中:“谁来了?你为何在此?昨夜发生什么了?”

  春梅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断断续续,喉中苦涩干裂,张口几乎发不出声,眼一翻昏倒过去。

  “救人!大夫……唉,都死了……”罗恒急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仵作!半瞎陈!半瞎陈!”

  罗恒见半瞎陈不知何时已不在屋里,赶紧去门外找寻。

  半瞎陈正蹲在院子里,两手在雪地里刨着什么,捻起一撮,塞进嘴里吃得巴咂作响,似乎有滋有味。罗恒快步走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半瞎陈措手不及趴倒在雪地里。

  “有本事你把这杀人现场全吃了!”罗恒呵斥道。

  半瞎陈捡起掉下的眼罩,不慌不忙遮住空洞的左眼,依然蹲在地上对罗恒眉开眼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嘴里抠了几下,满意地舔舔嘴唇,好像在回味余香。“好吃,这家的土里掺过不少人血。”

  ……

  作品简介

《幽明录》 卢隐 著,东方出版社,2017,04

  《香港新浪潮电影》作者、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总监、教授卓伯棠,香港著名编剧刘天赐联手推荐晋江网发布连续盘踞首页榜数月嘉靖年间,金陵城名医一家离奇死亡,刑部与孝陵卫介入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愈加扑朔迷离:医馆附近的石屋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鱼纹洞天里进行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交易,孝陵卫千户列缺究竟是不是凶手,刑部侍郎聂贞为何对孝陵卫指挥使梅川赶尽杀绝……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正邪缠斗;江湖 之中,儿女情长命运翻覆。当真相大白之后,这一切善恶轮回,究竟会走向哪里……

  支雅卿,卢隐是比真名还像真名的笔名。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师从香港金牌编剧张华标先生、刘天赐先生等,是一枚标准的编剧。“我隐藏在你观看的电影背后,剧本的字里行间都是我的痕迹。发个接头暗号给我,开启一次电影与文字的奇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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